第十六章
骤然变得大了起来的歌舞声。
不仅是海面上，就连小岛上现在也可以听得清清楚楚。那种声音已经不像是传说中海妖的歌声了。比起妖异，歌舞声里总是有一种应该说是可怕的感觉，那声音里还夹杂着笑声，于是变得更加毛骨悚然了。
斯图亚特皱着眉头看着远处的海面。
“平清雅，你能看到什么吗？就在那边，”斯图亚特指着海面问平清雅，“我说，现在还是晴天没有错吧？”
平清雅顺着斯图亚特的手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在似乎连接着天空的那边的海面上的确有一朵小小的海浪。
看上去小而已。
似乎在那种歌舞声里难以保持平静，平清雅感到了久违的紧张。
也就是说那边在起着风浪吗？
可是现在不是晴天吗？
“那边，似乎是起浪了……”平清雅说，“不对啊，现在是晴天对吧，而且那里……似乎晋风阳他们也在那里。”
因为那里是奇异的歌舞声的源头。是晋风阳出海探索的目标。
那么歌舞声忽然变大也和那里莫名其妙的海浪可以联系上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又该怎么联系上呢？平清雅如是想道。
不对，现在该考虑的问题是晋风阳他们的安全。
“主席先生，晋风阳他们还在那边，真的没有关系吗？”平清雅问，“如果不及时救援的话，可能会出问题吧。”
姑且用自己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但是平清雅分明感觉到自己只不过是勉强在抑制着自己的紧张。
为什么紧张呢？是因为那种歌舞声的影响吗？还是说只是单纯地出于对处于海浪中央的人的担心而已？
“平清雅，所以说你只适合做研究而已，不管是对谁，敌人也好朋友也好，你都会抱以仁慈的心态呐。”斯图亚特说，“先放心下来吧，救援的事情我肯定会做的。”
平清雅点了点头，姑且算是放下了心来。
太过于仁慈吗？
平清雅这样想着。
“不过就算是这样说，能这样仁慈也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美德。”斯图亚特说，“只是我有些担心……如果真地还要面对维盛……”
是啊，到那个时候会怎么样呢？
平清雅自己也不知道，可是不论怎么说，平清雅也明白自己绝对不会像自己说的一样，估计还是会难以下手吧。
毕竟再怎么说也是在面对自己曾经的学生。自己没办法擅长这样的事情。
如果……
“如果真地会面对那种事情的话，在下当然会不情愿……”平清雅说，“但是在下仍旧会尽量去做，因为这是对您做出过承诺的事情。”
“因为承诺？”斯图亚特似乎笑了一下，“好吧，这件事情先放在一边，我去准备一下营救那两个年轻人。”
“明白了，主席先生，那么在下还是在这边进行观察吗？”平清雅说。
“是的，毕竟作为伦敦塔的底牌之一，你还不能轻举妄动，”斯图亚特说，“当然，我也不能，所以说等安排好了之后我还是会过来的。”
“说起来，那两个年轻人应该还不知道那件事情吧？”斯图亚特问，“你应该没有跟他们提到过吧？”
“并没有，先生。”平清雅说。
“那就好……虽说总是觉得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斯图亚特说，“不过，既然和他们无关就不需要让他们知道了。”
斯图亚特转身朝着灯塔的阶梯走过去。
海浪平息了下来，远处巨大的白色骸骨在夕阳下被染成了同夕阳一样的红色，在跃出水面的时候就像是从水中长出来的柱子。
“老大……其实我的意思是……”安迪里斯猛地把舵机转向右边，“咱们根本就逃不开这个东西啊！”
晋风阳扶着船头的栏杆，白色的尾骨又一次在他面前落到了海中。
安迪里斯在试图朝着海岸的方向把船开过去，但是船刚一有向后的动作，就被那具游动着的骸骨拦住了，越过船底，直接挡在船与海岛的方向之间。安迪里斯不得不退了回来。
根本没有办法撤离。
对这种家伙普通的枪支和安迪里斯的弩箭根本就不管用，所以安迪里斯的魔术根本就没有什么作用。至于自己的魔术，如果在这里解析的话，简直就和自杀没有什么区别，电流会顺着海水将自己和安迪里斯连着那个大家伙一起贯穿的。
也就是说已经束手无策了吗？
船上要是有什么重型武器就好了，这样一来安迪里斯的魔术还可以派上用场。
晋风阳在那种奇怪的歌舞声里尽可能地保持着冷静，没有发现自己就连手指也因为握住栏杆太过用力而变得苍白了。
好吵，晋风阳想道。
那种歌舞声里还夹杂着一点含糊不清的笑声。
该怎么办？完全没有办法，仿佛思想被架上了一层枷锁，完全丧失正常的思考对策的能力，脑子里只是一片混乱而已。
“老大，不是说丧气话……”安迪里斯也这样说着，“但是我觉得可能真的没有什么办法了。”
晋风阳摇了摇头，身体随着船的摆动向右偏了一下。
不对，这种情况岛上也可以观察到，应该会有人发现，所以现在只能指望外部的救援了。如果会有人来救援的话。
“啧。”晋风阳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伦敦塔应该不会不管吧，现在只能抱着这样的希望了。
不对，现在还不能这样想，有没有救援依旧是一个未知数，把现在的所有都赌在这种事情上是不明智的。
但是还能有什么办法啊。
就像是临终前痛苦的痉挛，船身忽然抖动了起来，船尾抽搐一样地向右甩了两下，晋风阳随着抽搐的船身打了个趔趄。
“这下真得没有办法了，老大……”安迪里斯从船舱弹出身子，“彻底没有油了，完全没有办法动了。”
船身的晃动减小了，晋风阳忽然有了这样的感觉，当他看向海面的时候，海面也比刚才要平静得多了，船头下的海面表面是蓝色的，再往下就是黑色了。
什么都看不到。
那个东西到哪里去了？晋风阳想道，不过就算是不用仔细想也可以知道，那家伙就在海面下，在那些看不到的地方。
“跳下去……”晋风阳对刚走到船头的安迪里斯说。
“哈？老大，你说了什么？”安迪里斯似乎有些疑惑，“说起来，那个家伙呢？放弃攻击了吗？”
不可能，如果真地是放弃袭击的话，那个家伙就相当于是毫无用处地闹了这么长时间，如果是没有被别人控制的亡灵，应该会继续攻击；至于要是被人控制的，应该不会轻易地错过这样的杀掉两位魔术师的机会。
那种不安的感觉又一次出现了，晋风阳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跳下去！”这一次晋风阳的口气已经是在命令而不是简单的陈述了。
晋风阳没有等着安迪里斯回应自己的命令，直接拉起了安迪里斯的手臂，翻过船上的栏杆，向着海面落下去。
在入水的前一刻，安迪里斯听到了巨大的碰撞声。
安迪里斯在水下睁开了眼，船身的碎片出现在安迪里斯的视野里，那些东西从水面落下来，带着一串气泡，有的漂回了睡眠，剩下的径直沉了下去，看不见了。
船被毁掉了。被那副奇怪的骸骨撞得毁掉了。
那副骸骨竟然这么强悍吗？
安迪里斯正想着，忽然感觉手臂上被人拉了一下，自己似乎开始往海面上上升了，安迪里斯抬头看了一眼，晋风阳正闭着眼睛向上游动着。
把头探出海面之后，安迪里斯才长长地吸了一口空气，晋风阳也是同样的动作，两人不约而同地朝着漂浮在海面上的一条木板游了过去，那大概是船上类似于门一类的东西。
那种奇异的歌舞声还在响着，安迪里斯忽然想起来刚才就算是在水下，这种声音依然没有停下。
声音是从水下传上来的。这样的判断不能说是荒谬了。
“老大你这不是游得还不错嘛，”安迪里斯说，“不过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觉得那东西会放过我们啊。”
“是啊……”晋风阳似乎是在想什么，说得有些心不在焉。
该怎么办？没有办法。晋风阳感到了一种无力感，可是又不得不去思考，如果大脑停下的话，就会陷入更大的绝望当中。
可是真的已经没有办法了。
海面被打破了，在两人面前分成了两朵小小的浪花，浪花的中间，白色的尾骨竖了起来，朝着两人拍了过来。
“啊……”安迪里斯说着苦笑了一下，“这回是真的完蛋了吧……”
风声，浪花拍在海面上发出的水声，那种奇怪的歌舞声，漂浮在水面上的残破船体相撞的响声，还有引擎的声音。
引擎的声音？
晋风阳忽然看到那条巨大的尾骨上炸开了一团红色的火焰，尾骨受到冲击之后向后拍回了海面，又拍起了一朵浪花。
“荒井？！”安迪里斯忽然望着后面叫了起来，“喂喂，老大和我都在这，快过来，把我们拉上去。”
站在快艇上的荒井放下了手中的榴弹发射器。快艇朝着安迪里斯他们开了过去。
晋风阳是被荒井拉上船的，安迪里斯相对来说情况好一些，几乎是靠着自己的力量爬上了快艇。
在登上快艇的一瞬间，安迪里斯忽然发了疯似的抢过了荒井的武器，一只手把舵向左转了一圈。
船头刚刚摆过了四十多度的时候，巨大的鲸鱼的头骨从水面钻了出来。安迪里斯右臂上的纹路亮了起来，没有瞄准就扣下了扳机，榴弹划出了一道弧线，集中了头骨，再次爆炸出了一团火焰。那副头骨张大了嘴，却没有声音发出来，看起来有些怪异。
头骨也和前一次的尾巴一样，向后拍回了海面。
“刻印解析，窥视者。”荒井一边说着，一边丢给了安迪里斯一颗原石，“这是魔术官能共享，下次照着那个家伙的魔术刻印打，不然也治不了那家伙。”
“嗯，明白了，”安迪里斯点了点头，拿起了那颗原石，“原石解析，官能共享。”
窥视者终于让不透明的海面变得可以观测了，安迪里斯露出了一点笑容，姑且算是有些把握了。
那家伙的魔术刻印在哪里呢……
窥视者有反应了，海面下有什么东西在靠近，速度很快。安迪里斯在那东西快要撞到船的前几秒时才调转了船头的方向。
那副巨大的骸骨带着海水跃出了海面，仍旧张着嘴，似乎是在无声地咆哮着，原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只存在两个空洞。
窥视者告诉安迪里斯，这幅躯体上，只有右眼能察觉到某种魔术的波动，虽然十分简陋，但是的确是在右眼有一种奇怪的波动。
刻印是在……右眼。
右臂上的纹路又一次亮了起来。刻印解析，突袭。
右手扣下了扳机，榴弹划出了一种诡异的弧线，朝着那副骸骨的右边的眼窝飞了过去，在眼窝里炸开了。
突破了因果的必中的攻击。
安迪里斯气喘吁吁地看着那副骸骨落回了海面，就像是提线木偶的线忽然断了似的，甚至骸骨自身都开始解体脱落。
晋风阳终于笑了一下。
但是那种诡异的歌舞声并没有停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