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但是并不是说脑子很乱，应该说现在晋风阳的头脑完全没有办法开始“想”这样的动作。
一片空白。
医院的天花板也好，墙也好，病床本身也好，干净得没有哪怕是一点灰尘，没有办法让晋风阳开始思考。
于是晋风阳把头偏向窗外，夕阳的颜色投射进来，那边的墙上也有了夕阳的那种昏黄的颜色，安静，真的好安静，没有一点嘈杂的声音。
没有那种让人心烦的歌舞声，真是让人感到安心的夕阳啊。
病房的门被推开的时候发出了到现在为止的第一个声音，但是晋风阳没有转过头，静静地望着窗户那边想着之前和之后的事情。
“阁下醒了，”听上去背后的声音应该是上了年纪的人发出的，“关于昨晚的事情，非常抱歉，如果在下可以去得早一些的话安迪里斯阁下……”
“安迪里斯成功了对吧，”晋风阳直接在他还没有说完的时候问了出来，“毕竟那种歌舞声已经听不到了，所以说安迪里斯成功了对吗？”
那之后的事情，姑且算是想起来了一些，那两具袭击快艇的骸骨虽说仍旧构成威胁，但是还是可以找到逃脱的间隙。
在安迪里斯下船之后就几乎看不到他了，大概十几分钟后，晋风阳看到了海面上，就在魔术阵地的上方，亮起了刻印的亮光。
就像是在海面上突然亮起来的一盏灯一样。
这样的光在安迪里斯下到海面之下之后又亮起了一次，只不过时间明显变短了，那时晋风阳已经猜到安迪里斯的魔术刻印大概毁掉了。
出乎意料地，晋风阳这次没有考虑安迪里斯失败之后的办法，不是因为疏漏，要说起来更多是因为处于一种私心。
安迪里斯都已经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如果失败的话……
抱着这样的心态，就算可以预料到失败后的景象，却不敢思考失败之后该做什么，甚至连失败这个结果本身也不敢去思考。不去思考就不会失败是不可能的，但是就算明白这样的道理，晋风阳仍旧在避免向那个方面去想。
再之后又过了十几分钟，追赶着快艇的那两具骸骨忽然抽搐了起来，渐渐地解体，慢慢地向着海面之下沉下去了。
那是沉下水面的骸骨，还有现在消失掉的歌舞声，所以说……
“安迪里斯已经破坏了那什么魔术阵地对吧，”晋风阳问，依旧看着窗外的夕阳，看起来自己已经昏过去了整整一个白天了。
“是的，安迪里斯阁下的确成功了。”平清雅说着，语调有些低沉，晋风阳知道这是用来安慰别人的语调，“也许就算是敌人，也会赞叹安迪里斯阁下的勇气吧。”
晋风阳想要笑一下，但是嘴角也用不上什么力气，能说话就已经是极限了。平清雅的语气和说出的话，完全是在安慰自己，但是现在完全不是该接受这种安慰的时候，晋风阳就算反应还是有些慢，也完全知道现在不该在这个人面前放松防线。
“不过说起来，晋风阳阁下为什么确定那是阵地魔术呢？”平清雅也是后来才通过伦敦塔的资料比对，才真正确定了那是阵地魔术的一种，“阁下是怎样认定那种现象是阵地魔术引发的呢？”
“我姑且算是在伦敦塔挂名的学员……”晋风阳说，“而且当时只是通过魔术强度在臆测而已，不能完全确定就是阵地魔术……”
可是当时就算不能完全确定，安迪里斯还是那样相信着自己，如果真地猜错了的话，现在的自己会更加自责吧。
“是这样啊，也就是说有些冒险了对吗？”平清雅说，“不过在那种情况下，冒险不是最佳选项吧，应该……”
“是想说在那种情况下应该等待救援吗？”晋风阳说，“可是请您告诉我实话，伦敦塔是否真地会来救我们呢？”
平清雅楞了一下，没有想到晋风阳会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在那之后在下确实是去救援了，阁下不是看到了吗？”
“的确是这样……”晋风阳说，“可是说到底，那也只是你救了我们，而不是伦敦塔救了我们，伦敦塔的话……是希望我死在那里吧。”
平清雅沉默了一会。
“前去救援只是在下和主席的个人决定，伦敦塔确实是默认了不去救援这样的行为的。可是这和在下的想法是相违背的，所以在下才会凭借个人的想法出海的。”
“真的是这样啊……”晋风阳说，“毕竟只要我死掉的话，按照法律上的处理方法，伦敦塔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接管这座小岛了吧。”
“那么阁下下一步要做什么呢？”平清雅问，“就此中断与伦敦塔的合作吗？阁下是打算这样做吗？”
晋风阳摇了摇头。
“就算出了这样的事，我还是有理智的，”晋风阳说，“就现在来看，那个阵地魔术的使用者还是不明确，而且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针对什么，如果现在就和伦敦塔决裂，那么要单独应对那样的敌人几乎是没有胜算的。”
平清雅看了一眼晋风阳，后者还是把头偏向窗户那一边。
“阁下是一位贤明的领导者，”平清雅说，“但是既然阁下这次活了下来，那么伦敦塔这边也不会就这样轻易放弃的。”
“我明白这样的事情，”晋风阳说，“不过毕竟伦敦塔不会亲手对我做什么的，现在重要的是斯图亚特主席的意见。”
“事实上，”平清雅点了点头，“主席先生的意见和在下是差不多的。”
“那样的话就已经足够了，”晋风阳说，“您去过荒井那边了吗？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呢？醒过来了吗？”
“她比阁下醒得早了一些，是在今天早上醒来的，”平清雅说，“但是似乎情绪不太稳定，而且也不愿意和在下交谈。”
当然不愿交谈了，虽然还不知道和荒井到底是否已经明白了伦敦塔的意图，但是再怎样说心情也很难好得起来，况且还是在面对可能是敌人的伦敦塔的面前。
真是让人头痛的情绪化的人啊……
不过这样一来，好不容易才让荒井建立起的“也许魔术可以帮到别人”的信念，也就很难坚持下去了。
晋风阳把头转过来看着平清雅。
“说起来这些事情，伦敦塔现在有什么头绪吗？”晋风阳问，“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虽然很想提供一些有用的东西……”平清雅摇了摇头，“但是在下现在也是一头雾水，主席先生那边不清楚，希望主席先生可以想到什么吧。”
“是这样吗？那么谢谢您了。”晋风阳努力地摆出了一个笑容，“不论如何，我都想知道这件事的结局，就当做是给安迪里斯一点交代吧……”
斯图亚特就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上，但是因为平清雅开门和关门的角度都很小，所以晋风阳刚才并没有注意到他。
看到平清雅出来，斯图亚特对着他点了点头，转身朝着楼梯的方向走了过去。两个人没有说什么，一直到了确定晋风阳不会听到的地方。
“看起来谈得还算成功嘛，”斯图亚特说，“这个人挺理智的，不是那种容易头脑发热的类型，改我的感觉还不错。”
“先生都听到了？”平清雅问。
“嗯，算是吧。”斯图亚特说，“真的，如果不是伦敦的那些绅士们针对他，我其实挺想和那个人交个朋友的。对了，说起伦敦的那些绅士们，你的报告已经交上去了吗？就是关于这件事情的。”
“已经交上去了，主席先生。就在今天一早。”平清雅说。
“那你是怎么写的？”斯图亚特说，“说一说你大概写了什么呢？”
“把所有事情都如实上报，先生。”平清雅说，“但是关于出海的事情，在下写的是出于自己的判断，并没有提到主席先生。”
“如是上报？也就是说所有细节都写到了？”斯图亚特说，“嗯，很好，绅士们现在估计已经在弹劾我的文件上添上新的罪状了。”
“可是在下并没有提到先生的任何过失啊，”平清雅说，“刚才也说了，出海的事在下写的是出于自己的判断。”
斯图亚特笑了笑。
“首先，你是完整地描述了整个事件的经过对吧，”斯图亚特说，“如果是你，这样严谨是一定的对吧。”
“是的，先生。”
“但是啊，你以前应该向伦敦塔上交过关于那个协会人员的资料对吧？”斯图亚特说，“我记得我见到过这东西。”
“是的。”
“那么很好，这次那些绅士应该已经知道，就算有那种个人行为上的救援，那些人也应该是回不来了。”斯图亚特说，“可是结果却让人大跌眼镜。就算是傻子也会猜到了我一定动了什么手脚。”
斯图亚特说着耸了耸肩。
“可是如果您说的是‘意志纠缠’的话，那东西我并没有在报告里提到……”平清雅说。
“想一想吧，如果是你，你会只为自己安排单一的情报源吗？”斯图亚特说，“关于‘意志纠缠’的事情，他们应该也已经知道了，就算这是拿不出来的证据。”
“先生是说……”平清雅想了想，“我们也是伦敦那边的监视对象吗？”
斯图亚特点了点头。
“如果不是找不到可以代替我的人的话，我现在早就被迫下岗了吧？”斯图亚特漫不经心地说，“该说幸亏现在还有些事情需要我来解决吗？”
平清雅沉默了一会。
“主席先生……有一件事情，”平清雅问，“关于这次的事情，在下想问您，到底有没有头绪呢？”
斯图亚特看了一眼平清雅，似乎是在思考到底要不要说些什么。大概过了一分钟，斯图亚特才开口。
“这件事……说起来你还记得源维盛那孩子为什么被伦敦塔放逐吗？”斯图亚特说。
平清雅楞了一下，不知道斯图亚特为什么会问出这个似乎毫不相关的事情。
“似乎是有关于伦敦塔的派系分裂的事情，”平清雅说，“不过那不是一个冤案吗？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会与那种事情有关系呢？”
“我也相信这是个冤案，”斯图亚特说，“不过现在不是给您的学生辩护的时候，我主要是想说派系分裂。对于这件事，你了解多少呢？”
平清雅摇了摇头，作为专业是魔术技术研究的教授，这方面的事自己并没有过多关心。毕竟与魔术本身的关系不大，平清雅提不起什么兴趣。
“这样啊……”斯图亚特说，“可能在你们看来那只是利益之间的冲突，但是我还是明白之所以会有分裂，一定有某种难以解释的原因，不过这件事就与你没有多大关系了，我想说的是，这次的事，可能会和那次分裂有关系。”
“先生这样的想法，可以确定吗？”平清雅问。
“所以说这还只是猜测而已，具体的原因，由于权限我不能告诉你，”斯图亚特说，“总之请你明白，现在所有伦敦塔的上层都抱有这样的想法。当然，还可以告诉你，这就是他们到现在也不敢炒掉我的原因。”
斯图亚特说着，耸了耸肩。
平清雅没有回答什么，保持着沉默的状态，这些事情是没有办法弄明白的，不过现在可以明白的是，这次的事情，的确和伦敦塔里的魑魅魍魉有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