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所以说就在这里吗？”平清雅放下酒杯站了起来，“还真是漂亮啊，这里的樱花，就算知道只不过是虚伪的假象也还是不忍心去破坏啊。”
“就是您说的那样，老师，”源维盛说，“正是依照您所期待的样子，我才专门制作了这样的魔术阵地。”
平清雅仔细地看了一眼左右的景色，那片樱花林一直到灯光照不到的黑暗处渐渐地变得模糊。
“是‘角斗场’类的阵地吗？”平清雅说，“还真是为在下安排了一个武士一样的死法啊，维盛。”
“这不正是老师所希望的吗？”
“嘛啊，真的要说起来的话的确是希望这样的，毕竟像是一个武士一样什么的，再怎样说我这种人也不合适吧。”平清雅说，“还真是长大了啊，维盛，这样一来不就轮到在下这样的老年人来感到寂寞了吗？”
源维盛没有回答什么。
“所以说这是默认了吗？”平清雅说，“也是啊，‘角斗场’类的阵地，如果没有一方死亡的话是没有办法击破的，也就是说现在杀了在下的话，会对维盛很有好处吧？分明以前不会冒这样的险的。”
“这样的事情老师您以往是不会想错的。”维盛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所以这次，请老师准备好吧。”
“虽说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好处……但是就算是那样，在下也依旧不会有什么松懈之类的……”平清雅说，“维盛也是这样希望的吧？”
“老师会知道的……”
源维盛站了起来，平静地看着平清雅。手里已经拿上了一直放在身旁的那把刀。
“魔术解析……空想武装。”
平清雅显得有些消瘦的脸上露出了平淡的微笑，那把在历史和怪谈中都留下了名字的刀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名刀“髭切”，或者也可以叫做“鬼切”。
“嘛啊，怎么说呢，你看啊，就算是上了年纪也会想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啊。在下竟然莫名其妙就把自己当做渡边纲（日/本著名武将，据说曾斩下茨木童子的手臂）了啊。”
“这边的话也已经准备好了，老师。”
源维盛说着，把那把刀从刀鞘里抽了出来，发出了激越的声音。
“这次会认真对待的。”
平清雅皱起了眉头，自己因为出于兴趣，学过一段时间的拔刀术，虽然并不能说是多么精通，但是配合上魔术之后也算是自己的绝技了，但是维盛那孩子只不过是在自己的指导下学习了一段时间的基础，根本算不上自己的对手，这样有勇无谋的挑战实在不是维盛所做的事情。
“那么要上了。”
平清雅右手握住了剑柄，左手拇指向前推出了刀谭。
魔术解析……第三眼。平清雅闭上了眼睛，但是维盛此时此刻的形象却清楚地浮现在了脑海中。第三眼的效果，是“呈现目标的状态”以及“提升分析本能”，也就是说维盛只要行动，就一定会被察觉到弱点。
这样一来，就连眼睛被欺骗这样的事也防范到了。
维盛站在原地，身体就算是最细微的晃动也没有，双手持剑聚在胸前，完全是标准的剑道的起手动作。虽说很简单，但是守卫还真是全面啊。
只需要维盛又任何动作就会暴露破绽，然后被贯穿身体吧。
两人全身都紧绷着，等待着对方的动作，虽然同样是保持着安静，却完全与刚才的平静不同。
可能是因为这样的时间太长了，维盛的手腕抖了一下，剑尖向下垂了一点。
魔术解析……牛鬼。
平清雅身上的肌肉突然爆发一般的隆起，完全没有刚才那样一副消瘦的样子，同时，平清雅已经冲了出去，刀刃从鞘中滑了出去，刀身就像是夜色一样的漆黑，向上挥去的刀身指着维盛的喉咙。
胜负已分。
但是维盛的嘴角划过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什么……”
平清雅猛地睁开了眼睛，回头诧异地看着维盛。
维盛依旧站在原地，嘴角挂着刚才没有的微笑，脖子上连一点伤痕都看不到。
分明刚才已经“看”到维盛受伤了。
平清雅看了一眼手中的刀，刀刃上却连一点血迹都没有，就像是刚才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虽说没有血迹，平清雅还是叹了口气，在振血之后才把刀收进了刀鞘里。
“刚才维盛并没有解析魔术对吧？”
“刚才，并没有，老师。”
维盛这样平静地回答着。
“可是这样的效果分明是魔术……虚数单位才会有的效果吧？就是那个只有行藏阁下和维盛你拥有的刻印魔术吧？”
“是的，老师。”
平清雅楞了一下，随即沉思了起来。维盛并没有趁机攻击他的老师，站在原地耐心地等待着平清雅。
“牛鬼”所产生的效果渐渐消失了。平清雅又变成了那样一副羸弱的样子。
“啊啊，是这个样子啊。”
平清雅忽然说。
“也就是说现在并没有解析魔术是吗？嗯嗯，那么就是说是在上一次战斗的时候解析的吗？是这样没有错吧？”
“嗯。”
维盛如是回应着。
“啊，果然是这样啊……”
平清雅的神情里那种寂寞的意味更重了。
“果然啊，是你的话，以前也好，现在这种情况下也好，都不会做任何冒险的事情啊。这样一来在下的胜算不就是零了吗？”
“老师真不愧是被称作天才的人啊。”维盛这样说着。
“那可不敢当啊。”
平清雅解除了空想武装。
“说起来刚才的情况也可以算得上是另一个意义上的源平合战了吧？真是的，原来一开始在下就没有找到一个好兆头啊，这里就是坛之浦吧？”
源维盛没有接话。
“那么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告诉我接下来会怎样做呢？维盛。”
“接下来我会作为死者，继续为副会长做事。”
维盛这样说。
“老师您也应该明白吧，我这样做的理由？毕竟不管怎么说如果不彻底消除掉人类那种不切实际的希望的话，最后的时刻里会是怎样一副疯狂的场景。”
“果然应该说不愧是维盛你吗？”
平清雅笑着说，坐在了地上。源维盛也将刀收回了刀鞘。
“那样的场景，你比任何人都感到恐惧吧？就算是那样，你还能做到这一步还真是不容易啊，维盛还真是温柔呢。”
维盛愣住了。
“因为你看啊，该怎么说呢……”
平清雅继续说道。
“其实维盛也应该知道的吧，自己所选择的道路中就是没有任何意义的，终究是没有办法做到的。”
“仔细地想一想吧，那个时候，就算是维盛自己，真的已经放弃掉希望了吗？”
“老师……”
维盛叫了一声之后停下来了。
“啊啊，在下也知道。”
平清雅说。
“其实如果真的放弃掉了希望的话，维盛也不会那样苦恼了吧？应该说如果真的放弃掉就好了吧。”
“但是不适宜就会觉得痛苦吗？不是依旧没有放弃希望吗？应该说人类真是一种毫无逻辑的动物吗？就算已经明知没有任何出路了，人就不愿意放弃那种毫无意义的希望，大概着就是人类吧。这种事情，维盛应该非常了解吧？就算没有意义依旧会怀有希望。”
维盛一直沉默着。
“所以说维盛还真是温柔啊，分明没有必要在那样明知绝望又莫名地怀着希望的情形下活下去吧，不去发动你的魔术才是最佳的选择吧？”
魔术，虚数单位。
作为被定义的存在，分明不存在却又无比真实的存在，虚数单位，魔术唯一的效果，便是如同虚数单位一般一直保持“存在”，直到最后的尽头。
“明明知道人类没有办法放弃希望，明明知道到了最后还是会变成那种样子，明明知道到了最后自己除了陪伴和亲眼见证以外什么都做不到，维盛还是选择了活下去啊，真是了不起啊，一点都不像在下啊……”
平清雅苦笑了一下。
“竟然瘦成了这个样子呐，在下还真是消极地不像话啊。”
源维盛看着自己的老师。后者也在看着自己，仿佛是心里放下了什么东西一样，平清雅看上去更加衰老了。
“就这样吧，维盛，你已经是一个比在下还要出色的魔术师了，至少是在面对终点这一件事上面，已经比在下优秀太多了。在下也可以放心了吧。”
平清雅说着站了起来。
“魔术解析……空想武装。”
一柄短刀出现在了平清雅的手上，平清雅对着源维盛笑了一下。
“拜托你了，虽说有些强人所难，但是请带着我逃避了的责任活下去吧。剩下的就是我想要做的事情了。”
平清雅说。
“可以请你转过去吗？接下来就该做一些我想要做的事情了。”
“谢谢您，老师，不是您的话，我可能也不会这样选择了。”
维盛说着转了过去。
平清雅看着维盛的背影笑了一下。
呐，还真是长成了一个可靠的魔术师了啊，这孩子。
没有想到啊，就算是在最后一刻也会想着像是一个武士一样死去啊，樱花什么的，短刀什么的……还真是有古意啊。
注：源平合战指源家与平家之间的战争，最终以平家的失败告终。
由于不知道一般切腹所用的刀具的名称，故而文中以短刀相称。
髭切为源赖光的名刀，曾借与渡边纲，并被后者用于斩下茨木童子的手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