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溺,瀚北粮草偏营内却透着杀机。
顾暮放到门口守卫,从那人身上摘下佩剑,扔给身边的蒋杰正。
后者接过剑,抬手将挥刀而来的士兵给斩杀,而后一个转身替叶惘之除掉了后背之忧。叶惘之点头谢过,剑锋微转间将便偷摸往主营报信的那位给送入黄泉。
血溅在顾暮脸上,烫得她一个哆嗦。可顾暮只是用力将血迹拭去,抿唇收回握在手中的双刺。短兵毕竟不如长兵使的爽快,近身难免会惹上血气。
叶惘之点燃火折子,率先迈入营内。
蒋杰正后一步入了偏营的粮仓,他拉开帐帘却着营内人燃着烛火却并未有所行动。蒋杰正狐疑地将剑收起,眼神在叶顾二人间绕了一圈,又小心翼翼朝前走了几步,问道:“在这干嘛呢,都在等人搬救兵来?”
叶惘之敛眉瞧了他一眼,将手中的火把朝前举了些。瀚北的储粮是大瑞的几倍,真要一把火烧了便也是断了退路。瀚北的人绝对不会将放他们回自家营地,今夜本就是破釜沉舟之举,再多的冒险怕也是担不起的。
叶惘之将手抚上装着粮食的麻袋,朝后看了眼自己身边的人,默默地在心中叹了口气。暗袭本就讲究个轻便,仅仅凭这些人,搬运如此多的粮草着实是不可能。
进也不得退又可惜,一行人愣在原处谁也没拿个主意。
正当众人苦恼之时,帐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顾暮眉头一紧,将双刺从腰间抽出,率先一步冲出帐内。帘帐被一掀开,月光照着两张即为震惊的脸。
顾暮惊道:“周画师?!”
周必安见了来者,脸上的惊慌之情少了些许,他也没心思去想别的了,只顾匆忙地闯进营内。他见到叶惘之眼眶,眼眶就开始泛红,连连喘着粗气,压低了声音道:“叶,叶队长。沈督帅只顾着护我,叫瀚北给擒了。”
蒋杰正拧紧眉头,抢先开口询问:“你们中了伏兵?那图纸怎么样了?”
周必安赶忙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叶惘之。纸上墨迹合着血迹,画得是乱七八糟。叶惘之只将画纸展开一边,便就湿了眼眶。那纸一半是用墨汁绘的图,另一半却是沾了血。
叶惘之手指抚上画上的血迹,狠狠的闭上了眼睛。
周必安哽咽道:“我们刚进营地还是好好的。可图只画了一半,那机甲就自己动了起来。沈督帅忙着应敌,我实在躲闪不过,不小心将墨汁撒了一地。沈督帅,沈督帅便让我沾着血去画。时间太过紧迫,我又手抖地不行……只能画成了这样……”
这用的谁的血,不必多说也都知道。
叶惘之将画纸还给周必安,问道:“杜都督他们呢?”
周必安将画纸小心折好放入怀中,才答:“我出来后只顾着逃跑,想着把图纸尽快带给你们,没有见到其他人。”
这话音刚落,就听着门口传来兵刃相交的声音。
营内人脸色皆是一变,忙熄了火种,屏息紧盯着门外的动静。顾暮与叶惘之对视一眼,抬手用刺尖挑开帐布,向外看了一眼,顿时松了口气。她回过头去冲叶惘之点点头:是杜思齐的队伍。
蒋杰正理解了意思就乐了,嘴唇咧了半天,降着声音说:“这下可算是齐活了,两路人在这儿碰了头。瀚北的粮营难得这么热闹,周画师也算为我们带援军来了,有功!”
周必安尴尬地别开眼去,是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了。顾暮时刻关注着外头的动静,喧嚣结束营内便进来一人。她抬眸看去,来者是杜思齐的副将。
那人进营做了个简单的招呼,一见着周必安便是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周画师你可闷能躲,我们护了你一路,却连个面都没碰着,也是奇了。”
这下周画师又成了所有视线的汇集点。
周围人群中传来低笑声。周必安被说得很不好意思,脸涨得通红。
其实这也不能怪周必安,就凭着军营里的战士对呼伦甲的描述,那玩意在他心中就是个刀枪不入,杀人于千里之外的怪物。之前沈岭来请他的时候,也没交代具体任务,如此赶鸭子上架般的完成绘制,又遭遇险情,保住性命已是不易。
周必安到粮营的一路上都是心惊胆战,连大气也不敢出,别说是与护卫碰面了,基本躲着人影走。他自是不会承认自己一路的畏怯,梗着脖子迎向那副将的目光,身子却不由得向后缩去。
等人都进了粮营,叶惘之也没看见杜思齐,便朝身前那位副将看去。后者了然,忙正起神色回禀道:“杜都督带着一部分人先朝主营那处去埋伏了,剩余的都在这儿,督帅说是叶队长估计用得上人手。”
叶惘之点头,多问了句:“我师父呢?”
副将答:“一路上没见着张监军,他的队伍倒是与我们在一起。先前主营有一番动静,属下猜测是监军的声东击西之计。”
这情况远比想象中的糟糕了几倍,蒋杰正变了脸色,刚想要说话被叶惘之挥手给打断。后者脸色很是平静,对那位副将道:“正好你们人充足,将这粮草运一些回去。回时记得走小路,虽说路远,但重在安全。”
副将点点头,将任务吩咐下去。
叶惘之复转过神,对身旁同袍弯唇道:“蒋兄,可愿与我走一遭?”
瀚北储备营内,一片漆黑。
沈岭反复看了张光炜好些次,可那老将军正用被绑在身后的手摸索着寻个尖锐石头来解了自己的束缚,自是没注意着身边人的眼神。沈岭一咬牙,忍着身上的伤痛猛地将身子朝前一倾,终于是将腰间别着的小刀给弄出个尖尖来。111
他伸腿踢了踢不远处的张光炜,见那人回头向自己望来,赶忙用眼神朝腰间示意,嘴里却没什么正形:“张督帅,你是怎么被捉到这儿的?”
二人视线一相交,张光炜便明白了沈岭的意思。他背过身子朝沈岭的方向挪动,朗声笑道:“谈不上捉,我不过好奇瀚北主营的构造,想着来观摩观摩。没想这位瀚北信任大福还真不好客。”
张光炜用力一勾,将刀片握在手中,手腕向上翻去,没多久就割断了绑着手的麻绳。他扭头向后瞥了眼,将刀刃对准绑住沈岭的麻绳,压着声音道:“行啊你小子,还学会留招了?这身上的伤怎么弄的,对战的时候没留神?”
沈岭朝旁边吐了口血沫,摇头苦笑道:“张督帅就别调侃我了。对上那大块头,我也只有挨打的份。这刀片是杜思齐给备着的。”他转了转被绑的通红的手腕,又提着唇角冲张光炜道了声谢。
沈岭出来的语调奇奇怪怪,竟是把张光炜给逗笑了。老将军摇了摇头,将身子完全依靠在身后的木桩上,闭上眼,权当是在养神了。
多骨尔并未说清具体处置的法子,但已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说不说清也只是个早晚的问题。瀚北新君只字未提粮营的情况,想必是没想到自家营地会被动了两处手脚。沈岭虽说被俘,但依他的性子必定是将周必安给安全送出。
张光炜稍微松了口气,睁开眼,观察起周围来。此处应是瀚北新寻着的地,这一路上都被蒙着眼,推推搡搡间只记着过了几处弯,绕了几座山头而已。他小心留着记号,虽说没被发现,可背上还是挨了警告的一棒。
张光炜倒不是怕死,只是担心拖了他人的后腿。当兵本就是玩命的行当,刀光剑影间搏的是血肉,拼的是胜算。沈岭同样不愿牵连同袍们,他不如张光炜想这般磊落。门外皆瀚北的守卫,仅凭他们二人定是无法冲出重围的。他一方面期待着有人来营救,另一方面又怕真来救了,会全部栽在这里。
约是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外面传来阵阵高呼。
沈岭挪了挪身子,将耳朵凑在门口隐约能听见‘走火了’这几个字,夹杂着的还有混乱地脚步声。瀚北军吹了号角,这动静终究是闹大了。沈岭将小刀握于手中,贴着边走到门边,刀间抵上了守卫的咽喉。
外面的瀚北兵已经意识到有人来劫营,纷纷赶来支援。沈岭身上带了上伤,几番交战下来就占了下风。沈岭拼死抵着敌人,刀刃近地仿佛贴到了睫毛,他的左臂使不上力气,身子不由得被抵在地上,心里暗叫不好。
张光炜刚夺了剑,想来救援一番,却感到背后有刀风斩过,他只得一个低身,才只是浅浅防住,却被困在这儿,抽不出身来。
许是沈岭在心里的祈祷奏了效,杜思齐来得尤其及时。他手起刀落间,便替沈岭除了障碍,而后只是浅淡地来了句:“快跑,有火药。”便又冲上前去,与张光炜一同除敌。
沈岭牵扯到伤口,疼得是龇牙咧嘴,他被这个消息给惊着,不觉吼道:“知道有火药你们还放火做引?嫌活的太长吗?”
张光炜一脚踹开一个瀚北兵,赶忙拉起还趴在地上的沈岭:“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得赶紧出去。难怪瀚北主营处吹了军号,原来是以为你们来炸他的弹药。杜小子,能干啊。”
杜思齐这回却难得没有谦虚,还露出点难得的尴尬神情。
沈岭还在惊讶这一向话少面冷的将军露出难得的表情,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就见那人抬手擦了下脸上的血迹,僵着脸道了声歉:“起先也不知此处埋了火药,埋了隐患,是我的疏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