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低头踢着脚边的石头,两只手有些紧张的攥成拳,嘴里还在小声念叨着一会的开场词。
顾暮拿着两节装了水的竹筒,从营帐处走上前,招呼道:“李大哥,喝水。”说着就将其中一个竹筒递给那人。
李虎连忙回过神来,一边道谢一边将水接过,喝了一口,才犹豫着开口道:“上次回京都时太过匆忙,都没来得及与你告别。我本来还担心你会因不会说话,而遭人欺负。”手指磨搓在竹筒边缘,他看着竹筒中的水面沉默了会,而后抬头看着眼前人笑道:“不过,幸好是我想多了。”
他语气中透着些许的遗憾,像是在为自己不能保护那个‘小哑巴’而可惜。
李虎一直将那人视为自己的弟弟,仿佛照顾着‘他’就能弥补家弟的缺失。顾暮多少有些理解身边人的感受,她微微垂眸,复又笑着问道:“不说那个。李大哥怎么也分到千机营了?”
李虎闻言,正色道:“其实回到京都后,我被分到的是杜督帅的撼北营。但这次,不知为何杜督帅又安排了几个人跟随先行军出征。”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的补充道:“也没有什么选人的原则。我列队的时候站在前面,自然就划分到了。”
姑娘听罢,心里的某根弦被轻轻一拨,脑中瞬间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还没来得及去将它抓住,顾暮就匆忙开口道:“或许是担心人员不足,才又派人来的。正好,给了我们一个重逢的机会。”
李虎点点头,沉默了会又迟疑地问道:“不过……你又怎么会到战场上来?女孩子在家里好生呆着,不是更好吗?”
这问题来的突然,顾暮别开眼去,双唇微微抿着,手指轻敲在竹筒上,思考着该如何应答。
正巧这时又回来一支巡逻队,李虎便放下疑惑,挥手与士兵们打了招呼。等待队伍离去后,顾暮才装作不以为然耸耸肩,开口道:“又没人规定了女子不能上战场,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几句话的功夫,她又将问题抛还给了李虎。那人显然没能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一时竟愣住了。他知道自己嘴笨,又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还以为对方是真的生气。便也顾不得其他,忙出言道:“自然是可以。别的不说,我李虎最尊重那些能上战场的女孩子。”
说罢,还怕眼前的姑娘不相信似的,又重重补了几句:“你别这样看着我,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他话中满是真诚,顾暮听着却噗嗤一声笑了。
她将水喝完,抬手拍了拍李虎的肩膀,道:“信你,不过我得先守着帐子去。不然一会被发现偷懒,又得挨说。”她又将空竹筒塞入李虎手中,挥手道:“李大哥,我先过去。这个,就麻烦你了。”
说罢,顾暮就朝指挥帐的方向小跑着去了。帐前的临时守卫见她回来,也就顺势离开,去忙其他的军务。独留李虎留在原地,手里还抓着两个竹筒。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物件,又望了望那人的背影,摇头苦笑。
帐内的二人皆是沉浸在思绪中,没有人开口说话。帐外传来士兵巡逻的脚步声,显得帐内是格外的安静。
张光炜刚将问题问出,叶惘之的眉头便随之皱起。老将军在心中默默叹了气,起唇想安慰一下身边的年轻人。谁知对方却抬起头,沉声说道:“瀚北既是想探我方主营位置,便搭一座主营给他。”
叶惘之偏头看向自己的老师,复又说道:“我担心再耗下去,瀚北那方没什么损耗,疲惫的会是我们自己。”将拳头抵在桌案上,他目光凛冽却是笑着补充道:“多骨尔算定我们不会主动出击,这番可得让他好好长长见识。”
张光炜闻言,一时没有说话。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叹道:“就按照你说的先布置下去……不过凡事还得多加小心。”他直视着叶惘之的眼睛说出最后一句话,直到那人沉声应了,才低下头去,望着桌上的地图沉默不语。
隔日,叶惘之命李虎为队长,派十人小队整日埋伏在离近瀚北的山上。
山腰处设好了埋伏,很顺利的伏击到了瀚北派来巡查的士兵。多骨尔早已发现不对,却仍是没有动静。每日照常派兵前去打水,但巡查的队伍却在暗中探寻大瑞伏击队的底细。
双方一个照常巡逻一个暗自伏击,在互相的试探中又耗过了半个月。
瀚北军营中,多骨尔正与身边的年轻军师商讨事宜。突然帐门前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眉头暗暗蹙起,朝旁边一瞥。对方敛眉颔首,明白了君主的意思,撤身朝帐内的屏风后退去。
那人刚藏好身形,扎特齐就卷着尘土进入帐内。他抱拳做礼,目光直视着前方的君主,高声道:“君主圣明,不枉费那些瀚北儿郎的牺牲。”
多骨尔闻言,嘴角一沉,却是转过身来开口道:“探到他们主营了?”
扎特齐没有察觉到对方的严肃,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兴奋,连忙回道:“今日的探兵来报,大瑞主营就在临水的那座山上,且驻营人数远远低于末将之前的预估。”
说到此处,他又是向前一个抱拳,低头请示道:“恳请君主派末将出征。臣只需百人小队,便一举消灭大瑞的先行军。”
年轻的君主听罢,脸上并无半点喜色。放在在腰间剑柄上的手指无意识的磨搓着,他抬步走到那人身边,垂在身侧的手搭在那人肩头。扎特齐心中顿时一喜,他收起神色,等待着接受那人的任命。
果真听见多骨尔说道:“那就劳烦大将军走一趟,替朕解忧。”
他最后的四个字,重重砸在了那人心头。扎特齐顿感自豪,忙做礼高声道:“末将定不负君主重望,必能斩下叶惘之头颅以示军威。”说罢,他抬起头,在君主的注视下转身快步离开营帐。
这人做事的同他脾气一样,来时迅速去时也迅速。全凭着一时的性子,在两军对敌前他倒是把好手。但就算是好刀,也得开刃才行。
多骨尔微微垂眸,转向身后的屏风。他唇角微扬,挑眉问道:“如何?”
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脚步声,方才那位信步从屏风后走出。对方面容白皙,鼻梁高挺,一双凤眸浅浅眯起,脸上未露笑意却透着十足的温和,一副的书生模样。不同于方才风风火火的扎特齐,这位给人的感觉如同是一处幽潭,表面看似平静,内里却摸不清究竟。
听见多骨尔如此问,他便莞尔道:“君主心中既然已有定数,又何需再问?”
后者闻言先是一愣,而后朗声大笑:“不愧为我瀚北最年轻的智者,最锋利的宝剑。库木江,你从未叫朕失望。”笑罢,他正起神色,振臂命令道:“扎特齐一去搜山,你便直接派兵去探大瑞的防线。”
库木江稍稍迟疑,又问:“……扎特齐将军那处,可需要提早安排援兵?”
多骨尔眯起眼眸,冷声道:“不必,失败更能激起勇士的斗志。若他这都能丢了性命,我瀚北也不需这种无能之徒。”
库木江见对方如此说,便也没有再出声劝阻。抱拳领命后,就转身离开帐内。脚刚踏出营帐,他便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多了几分轻松。
库木江了解扎特齐的性子,那人这番如此急切的要讨个出征的机会,除却大瑞的因素外,最多的恐怕还是与自己有关。扎特齐瞧不上大瑞的叶惘之,又怎么会待见自己这个所谓的年轻智者?
自从库木江随着君主的来往前线,那人便是明里暗里的嘲讽过几次。
他一直担心,君主会因对方的赫赫战功,而不再重视自己的意见。而今日这般看来,或许是自己多虑了。可再仔细回想方才出帐时,多骨尔朝自己望的那一眼,库木江心中便又生出几分忧虑来。
乌云遮住了阳光,原本晴朗的天色暗沉下来,仿佛不知何时就得来一场大雨去浇灭盛烈的暑气。他抬眸望向空中盘旋着的鸟群,如同是在望着他自己,一样的傲视大地,却也一样被天空的界限所限制。
或许在君主眼中,他与扎特齐都不是什么良臣,只是两枚可以相互牵制的棋子罢了。库木江想到这里,便自嘲地低下头去,脚上的步子又沉重了几分。
这日,李虎照常带队上山埋伏。埋伏了一上午,如同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特殊情况。他便将士兵分散开来,各处搜寻
同队的士兵有些乏了。抱怨着山里的蚊子毒,被咬到就得难受好久。正当他小声说着起兴时,耳边隐约传来兵器与草叶的摩擦声。那人心中顿时警觉起来,忙回过头去,想将情况汇报给李队长。
谁知李虎早已发现了情况,正屏气盯向前方的动静,目光中暗含着隐隐的兴奋。又等待了一会,对方才转过头来,压低声音对望着自己的士兵道:“你赶紧回去禀报叶督帅,瀚北有动静了。”
士兵领命,转身就朝山下走去。李虎站起身来,冲小队中的其他人道:“其余人跟我走,将敌方引至伏击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