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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遭遇

第二章
他听到了扑腾翅膀的声音,那一对宽大的翅膀奋力携带着身体的重量滑进了夜空,于是听不到那只烦人的猫头鹰的叫声了,不过他现在反倒希望能够听见那种不吉利的声音。他向着毯子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侧着身子努力地倾听着。
那只猫头鹰就是我的哨兵。他这样想,同时仔细地听着从林中传来的动静。可是现在哨兵逃走了,那就说明它发现了什么,也许是一只不怎么走运的老鼠……不过看来不太可能。
他听见有什么东西在践踏着不远处的雪地,于是否认了自己的想法。林中的步伐听上去杂乱无章,就像是被猎犬追赶着的筋疲力尽的鹿一样,接着是沉重的躯干撞在了树上的声音,远处某一棵树晃动了一下,又是更多翅膀扇动的声音。他刚刚平复下来的心跳又悄悄地快起来,他大概自己也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不过事实就是——他在害怕。
于是他转过身,将举着火把的那只手伸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树林的更深处却依旧是一片粘稠的黑色,这样的黑色让人没有办法安心下来。从这里再往北有一片大湖,反着月光的水面下简直是一潭黑色的墨,当时他往湖中看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觉。希望来的只是一只受伤的野兽。他想。它们是害怕怪物的,就连闻到怪物的气味都不敢靠近,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太好了。
不对,看来不是野兽。他想象不到有什么四条腿的野兽可以踏出这么密集的脚步声,那声音扰乱着他心跳的节奏,也许离听到那声音已经过了十几秒?也许只有几秒?他没法用自己的心跳计算出准确的时间,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树林里的那东西毫无疑问在向着他的这边靠近。那么真晦气,不是野兽的话还能有什么东西出现在这一片林子里?
于是第二只怪物就这样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它绕过了开阔的屠宰场边缘的树木,出现在了被火把的光线照亮的屠宰场中。那只怪物的身上已经鲜少可以看出曾经属于人类的部分,脸上长着四对眼睛,蜘蛛一样的三对足长在身体的两侧。它突然到了这一处开阔的地方,突然闻到了这里浓重的同类的血液的味道,就不由得停顿了下来,八只眼睛怪异的朝着不同的方向转动,接着又一齐投向一个方向——和他的目光正好对上。
他听到了一种尖锐的嘶吼,这种嘶吼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野兽,像是风吹过了破旧的窄巷发出的尖锐的哨声,倏忽间那声音到了他的耳边,一股巨力压在了他的身上,他便摔倒了,手中的火把向后飞出去,插在积雪中熄灭,瞳孔一时没有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眼前忽得变得漆黑一片,接着他在黑暗中听到了昆虫口器摩擦时发出的令人恶心的声音。他下意识地伸手,着手的地方坚硬而且冰凉,他没有多想便使出力气将两只手摸到的东西向外推,那怪物的口器和里面的毒牙竟然真的就远离了他。
我就应当早早准备,听到声音的时候就应当把衣服脱下来。他的头脑恢复了思考的能力。那样至少有时间让我使用我的武装,可是现在……不,现在不应该想这个,得想一个办法把这东西推开!
他正这样想着,身上的怪物却传来了一声悲鸣。他肯定那是一声悲鸣,那声音同攻击的时候以及偷跑的时候的叫声都不一样,他处理了这么多的怪物,于是明白只有在怪物垂死的时候才会发出这样的叫声。果然他感受到身上的怪物发出了一阵颤抖,接着有力的四肢忽然僵住,他的双手的反抗终于有了效果,最后的抽搐之后那怪物就在他的反抗下失去了重心,向着一边倒下。
眼前终于在一次见到了光,不过那光来自空中的月亮而不是火把,他适应了黑暗,空旷的屠宰场在他眼里变得和刚才一样明亮,所以他看到了那个站在他眼前的身影。最先吸引他的是武器:他的手中拿着一把奇怪的武器,看上去是一把长刀,如果立起来的话大概能到那个人的肩膀处,然而刀身却像是某种动物的骨骼研磨制成的,沿着流畅的曲线形的刀身一路向下没有任何阻滞,在刀鐔处却忽然变成了突兀的关节一般的凸起,于是这把武器看上去就像是某种生物的腿骨。他估算着刀的长度,不由得想象着如果这真是一段腿骨,那么有着这样的腿骨的生物会有多么巨大。
武器的主人也看到了他,于是向他伸出手,他愣了一下便握住了那只手,那绝对是一个战士的手,他握住的手上有着光滑的茧,掌心厚实五指有力。那只手用力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这是他才想起来打量那把怪异的武器的主人:那是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男人,但身上穿着的并不是本地人那样的“淑巴”,而是一种粗布制成的衣服,这种衣服在南方比较常见。他向着那张脸看过去,那张脸有着黑色的头发和眼睛——和他一样——厚嘴唇,胡子则只在嘴唇上方留着薄薄的一点。他再转头看向一旁的怪物,后者的背后有一个细小的刀口,这一刀直接贯穿了它的心脏,已经无可质疑地死掉了。那个男人看到了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就像是一只紧张着的人忽然放松下来一样。
“谢谢,这家伙的力气可真大。”他这样说道:“如果您没有来的话我可能还要和它缠上一会……那是您的武装吗?”
他凭着观察到的那些以及一种直觉——人看到同行的时候的那种直觉——做出了判断,然后开口询问。
“是的,我的武装。”
“这么说您是一位自由人是吗?”
“是的,一位自由人。”那个人用本地话这样回答,他的本地话说得并不好,带着一点西边的口音。他松开了他的手转着头向四周望了望,四周除了树木之外没有别的东西,他的脸上露出了烦躁的神色问道:“难道这周围都是这样的森林吗?”
“不,这里是森林的边缘,再往北走就有一片开阔地,甚至有一个聚落。”他说道:“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出去。”
那男人转过脸来看着他,似乎是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他是否可信,那男人当然看出了他是黑头发的外地人,要在这样的地方相信一个外地人——而且还是自由人——就一定会担上风险,要么是迷路,要么是对方居心不正。他明白那男人的顾虑,所以也就没有说什么,坦然地接受着那个男人的眼神。
“您也是一位自由人,一位穿着当地衣服的自由人。”那个男人这样说道,随即脸上露出了微笑:“而且还是一个外地人,这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是啊,大概这是一件相当稀奇的事情吧。他想。不过就算你是一个外地人,如果你在这里住上两年的话也会和我一样的。他明白那个男人脸上的表情说明他决定暂时信任他,只不过自由人的信任本身就是“不可靠”的代名词,所以只要发现自己是在骗他他就会用他手上的——现在背在背上——那把刀对准他了,不过无所谓,他本身也没有打算骗人。
“那么——”他摘下树枝上挂着的毯子,弯下腰从雪地中捡起掉落的火把,又从口袋里掏出了打火石,将火把没有裹上松油布的一段朝上插在雪地里,火石“啪嚓”地擦出了火花,火花落在火把上,火把却没有亮起来。“抱歉,火把点不亮了,不过大概可以看见。”他抬头往天上张望,其实他也拿不准月亮能不能透过枝条将林子里照亮,但是既然这个家伙没有依靠火把都能走到这里,那么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困难。“那么您就跟着我走,大概十来分钟就能出去了。”
“松平利久。”
那个男人这样说,这应该就是他的名字。他想。这样的名字在南边很常见,难道交换姓名是必要的礼仪吗?虽然他很想尊重这似乎是礼仪的举动,但是他并没有名字,因为这周围只有他一个自由人,所以自由人变成了一个方便的代称,至于他的名字,从来都没有人在意过,只有那个老猎人莱蒙托夫曾经问过这个问题。
“松平先生吗?您喜欢怎么称呼我就怎么称呼我吧,我没有名字。”他这样说道,一手将火把别在要带上,朝着来的方向走过去,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知道松平就在他身后跟着他:“我的失忆症要比别人的更严重些,我甚至不记得到外面那个村子之前自己在做什么。”
“这边也有失忆症吗?”
“是的,不过您说了‘也’,”他回答着,两人彻底走出了屠宰场,月亮投下来的光被挡在了身后,眼前虽然不是一片漆黑,但是要看清东西依旧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那么也就是说其他地方也有失忆症是吗?”
“是的,这个病症很普遍。”
“是这样啊。”他说,耳边又一次传来了猫头鹰的叫声。等危险过去了你就回来了。他想。可真是一位尽忠职守的哨兵啊。但是他的心里不可否认地有了安心的感觉。他想起来询问松平的来历:“说起来,您为什么会追着那只怪物呢?”
身后没有立刻传来回答,他并没有停下脚步,依旧向前走着。松平的沉默能够说明什么呢?是因为他想要想一个谎话吗?还是说只是单纯因为事实并不好开口?就在这个时候松平忽然出了声:“南边,离这里不远,出现兽潮了,您听说过这个词吗?”
“是的,字面意思我可以理解。”他说,不过看样子兽潮应该说的不是单纯的“野兽的浪潮”吧,也就是说所谓的兽是指那些怪物吗?“那么也就是说,刚才被您解决掉的那一只。”
“那就是兽潮中的一只,先生。”松平这样说道:“不过现在看来我姑且脱离危险了,那么您说的聚落快到了吗?”
他看到前面的树后面终于露出了那种更熟悉的惨败的光。他明显地感受到了松平语气中被藏起来的激动。好吧,看来这一片树林很大,大得超过了我的想象。他想。不然松平为什么要这样激动呢?他显然是看到了前面的月光。至于松平所说的兽潮,他没有细想,只是隐约觉得那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绕过那棵树,面前忽然出现了一片开阔的平原,向着四周望去四周似乎都没有尽头,只是一昧舒展地延伸。他知道这一片广大的土地上的某处一定会有怪物,但是他刻意不去想它们,只是享受着冷冽新鲜的风,忽然他意识到聚集在这里的所有人都不见了,于是赶忙朝着四下张望,却只看见博格丹诺夫蹲在一棵树下打瞌睡,他是聚落里铁匠的儿子,是新一代里年纪最大的。松平也走出了林子,他看到博格丹诺夫,于是用眼神向他询问着。
他走到博格丹诺夫面前,用手轻轻推了推他,于是博格丹诺夫像是吓了一跳一样惊醒过来,他看着松平和没有名字的自由人,愣了一下这才爬了起来,眼神里带着戒备说道:“你怎么现在才出来,进去得太久了。”
“是的是的,出了些事情。”自由人这样说道,他和松平对于博格丹诺夫的这种态度习以为常,毕竟自由人本身就不是什么可信的职业,也只有在处理怪物的时候他们才会有些作用:“那么老家伙和那些人都去哪里了?”
“神父出来了之后就都回去了,谁手头上都有自己的工作。”博格丹诺夫说到这里看了自由人一样,又看了看松平,脸上露出了狐疑的神色。自由人便将松平的来历讲了,博格丹诺夫听到又是一位外地的自由人,脸上愈加没有表情:“那么我也要回去了,既然您的工作做完了就回村子里去吧,我想莱蒙托夫爷爷要回来了。”
他们看着博格丹诺夫没有告别就向着村子的方向走去,目送着他走远了之后才跟上去,两人都没有说什么,他们都是自由人,自然明白这样的态度代表着什么。村子——或者说一个小小的聚落——离得并不远,加上刚才见到的博格丹诺夫一共就只有三十来个人,松平跟着无名自由人走到了一处住户的门口,松平听到门内传来了哭声。自由人敲了敲门,那哭声就停住了,接着走出来一个红着眼睛的女人和他的丈夫,自由人摆着一张严肃的脸将那张毯子递过去,女人接过了毯子,突然蹲在原地又哭了起来,那丈夫将一个皮袋扔出来,“嘭”得一声关上了门。
“接下来我们去见一见莱蒙托夫先生。”自由人对松平说,他俯身捡起了地上的皮袋,里面应该照例装着几块通用的银币,他没有检查就将皮袋放进了口袋。一般的自由人都不会去检查,杀了他们的孩子竟然还有钱拿,就算一气之下少给几个也无可厚非:“如果您想要吃饭的话那里有吃的,而且谢天谢地——那里还有点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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